我第二次去看周扬是1984年3月初的一天。仍然是在安儿胡同一号,仍然是在那间会客室,仍然有周扬的夫人苏灵扬在场,不过,这次周扬的情绪不高,整个会见,他没有笑过。当时,全国正在进行一场清理精神污染的运动,周扬恰好是这场运动的挨批者。事情的原委是,这年的3月7日,北京开了一个大会,纪念马克思逝世一百周年,周扬在会上做了一个主题报告,谈关于马克思主义几个问题的理解。报告全文在《人民日报》发表,影响非常大,这是“文化大革命”后第一篇最为重要的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文献,然而这篇文章却引来那些坚持极“左”思想人的反感。一场名为“反资产阶级自由化”的风暴突然降临了,周扬再次被打倒。身心交瘁的周扬这次是扶病接见我。在接见中,他很少说话,多是静静地听我谈研究美学的心得,当我说到我正在研究黑格尔美学并准备写一本书时,苏灵扬突然插话:“你不害怕吗?”“害怕什么?”我不明白。苏灵扬说:“你研究黑格尔,黑格尔不是谈异化的吗?你不怕人家批你搞精神污染,搞资产阶级自由化?”我突然明白了。周扬那个关于马克思主义几个问题的报告有一段专门谈“异化”,说是社会主义社会存在异化的可能。这正是那些极“左”分子猛批周扬的问题之一。(2007年5月我去上海,见到王元化先生,王元化是周扬报告的起草人之一,王元化先生跟我详细地谈到了周扬坚持要谈这个问题的缘由,周扬这是在深刻地总结“文化大革命”的教训啊!)异化问题,我研究过,我认为周扬说的没错。年轻的我,无党无派,又没有职务,自然不怕什么。我提高了声音,挺直腰板,说:“我不管什么自由化不自由化,我只知道读书无禁区,研究无禁区!”周扬对我的话没有任何反应,但苏灵扬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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